匆匆忙忙把晚餐塞进肚子,天就已经完全黑下来了,戴上头灯拿了钓具,赶到水榭边,法比奥已经把小艇停在边上等我了,黑暗中只看见他的烟头一明一暗.打开头灯检查钓饵,看到他已经钓了三四十条沙丁鱼搁在桶子里.我挑了十几条大的,在头灯下用小刀把两边的鱼肉片下来,就手又将钓竿和钓组装配好,对于夜钓,我向来是两个原则,一是装备尽量简洁,拖泥带水的东西一律省略,二是尽量将准备工作做在前面,免得到了钓场手忙脚乱.
法比奥已经预先告诉过我,在亚玛逊河夜钓,基本上都是以鲶鱼类为主,而且钓上巨型的鲶鱼机率很大,有鳞的鱼类很少,所以我特意装了一枝接插型船钓竿,这根钓竿的竿调极硬,能把它的竿梢拉弯的,起码就是三公斤级以上的鱼.配上一只penn牌的鼓型手轮,30公斤拉力的钓线,8号的加马嘎楚大钩,这套装备,是我平时在海里钓红鲷用的,今天用在淡水钓上,好象有点夸张,但是法比奥竟然说还不够,假如钓到象比拉拉达这种鱼,数到一二三就断了.听到这句话,我觉得浑身的血都冲到头上,要知道,三十公斤拉力的线如果和绕线器的泄力装置及倒档配合默契,加上钓手的临场发挥,钓四十公斤级的鱼也并不是不可能,四十公斤我也不奢望了,能搞几条25公斤级的我也心满意足,不要开玩笑,25公斤,就是半担米的重量,加上鱼挣扎的份量,把我这种体重的人拉下水去,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?
法比奥说的那个比拉拉达,是亚玛逊河里最大型的一种鲶鱼,据说可以长到四米长,重达600公斤,这种鱼的尾鳍和臀鳍是红色的,腹部是非常鲜艳的杏黄色,有个巨大的脑袋,头顶上的皮肤长得和盔甲一样硬.它的名字按照葡萄牙语应当念成比拉拉拉,(pirarara)但是当地的巴西人都把它念作比拉拉达,我也觉得念成比拉拉达比较好听一些.这种巨无霸的淡水鲶鱼在亚玛逊河里摄食凶狠,全无对手,甚至有吃人的传说.法比奥问我知不知道玛瑙斯的那个客运码头,我说当然知道,我就是从那里上船的.他说那码头下面水很深,有好几个比拉拉达的老窝,他说得言之凿凿,说两年前有个码头工人喝醉了,不小心栽到河里去,就在他一面骂一面往码头上爬的时候,众目睽睽之下,一个巨大的黄色腹部在水面一翻,那人就被拖到水底下去了.我说胡说八道,哪里会有这种事情,法比奥就认真了,说龟儿子才胡说,报纸上都有登了!我很怀疑这种民间传说,其实那种鱼我在玛瑙斯的日本博物馆看过剥制标本,满口细碎的牙齿,没有用于撕扯切割的尖牙,可想而知它是用吞的方式吃东西的,可是要生吞一个活人,哪有那么容易的?我估计那家伙自仗着有张天下第一大嘴,看到什么都想要咬一口,它咬了那个人纯属是想和他玩玩,想不到不经玩,就把那人给玩死了,便宜了河里的比拉尼亚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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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就是把人家玩死的巨鲶比拉拉达
法比奥发动了小艇,驶入了漆黑的暗夜之中.我是近视眼,一到晚上视力更差,除了影影栋栋看到河边的树影,也只能看到几个打着灯笼在河面上闲逛的荧火虫,可法比奥真是天生长就一双印地安人的夜猫眼,他驾着小艇在河面上穿街走巷,竟自如得象白天一样,我只有蒙查查的跟他走的份,东南西北都搞不明白.
开了半个多小时,说声到了,打开头灯,才看到我们的小艇已经泊在河边半淹在水里的树丛旁,法比奥把船头船尾都用绳子系到树上,说可以钓了.用头灯扫视了一下,那条河宽得看不到边,注视了一下水流,流得很缓慢,心里有底了,装了一颗一盎司重的铅垂,鱼钩上装上沙丁鱼片,又用木棉线捆扎紧,一扬手,线带着嘶嘶的轻响飞了出去,把希望带到那看不见的黑暗水底,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待了.
木棉线这个东西大家可能比较陌生,那是一种用不知什么纤维编织的细线,就和橡皮筋一样,弹性非常之好,用于捆扎在鱼钩上,可以保持鱼饵不轻易让鱼给咬掉,我从来没有见过亚洲人钓鱼用这个东西的,但是在美国和南非很流行,我用的木棉线就是七年以前在南非买的,当然我用它并不是因为流行,而是我觉得在夜钓时,换饵不便,使用了木棉线可以使人用不着经常频繁地换饵,非常实用.
前面已经提到,我的船钓竿竿梢很硬,我怕一些微小的鱼讯会遗漏,所以我就在收紧钓线后再把鱼线在食指上绕了一圈,用来感知那些轻微的鱼讯,要知道有时侯大鱼咬钩的前期鱼讯也是很轻微的.
很快就有信号了,但抖抖索索,没有后劲,可想而知有一群小鱼在围着鱼饵你争我抢,过了一会儿,信号消失,估计是钩上的鱼饵咬完了,收上来一看,果然如此,换了钓饵再下,情况依旧,只有在几次稍微咬得重点的时候起竿,钓上来几条身上有着豹纹斑点的小鲶鱼,法比奥说这种小鲶鱼也就这么大,说了个名字也就忘了,谁去把这种小鱼放在心上?
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差不多两个小时,法比奥也有些不耐烦,收了他的手线,说我们是不是换个地方?我说这种大河里,你换来换去情况都是差不多的,耐心等吧,其实我的担心是这种河底沉淀了几百年的枯枝烂叶,没准我们仍扔下的钓饵陷在什么垃圾堆里,鱼看不见,可再一想,夜间鱼的摄食并不*视觉,主要是*它们那锐利的嗅觉和敏感的侧线,而鲶鱼的嗅觉和侧线比其它的鱼都要敏感,没有大鱼咬钩只能说是时辰未到,这样一想,我就决定大爷我今天就在这个地方耗着,哪怕钓不到鱼,我也认了.
又过了十几二十分钟,我觉得自己的信心也有点往下掉,我就跟法比奥说我们再坚持半个小时,不咬钩我们立马换地方.但是钓鱼的乐趣就在于什么都不由你说了算,该来的时候鱼就来了.
老保持一个姿势人很累,烟抽了一枝又一枝,人就有点犯困起来,自从来到巴西,还没有一天觉睡得踏实的,真有点累.
就在恍惚之间,猛然间食指上传来"嗵"的一下,又突然又猛烈,整个人顿时就惊醒过来,鬼子进村啦!条件反射地将竿往前倾,放松线的紧张度,还没等我放开食指上的线,猛然又是一下,紧接着竿梢就毫无商量的弯了下去.跳起身来双手刹竿,感觉就象钩到了底一样,一点松动的感觉都没有,我大惊,不得了,钓到大鱼了!
拽力很重,但挣扎的力度并不大,只是一点一点地向下堕,很快,绕线器就受不了这种压力,泻力器开始吱吱地出线了.出一段,停一下,再出一段,再停一下,感觉上那条鱼并不受惊,只是从容不迫地在水下游动,越是这样,我越是觉得可怕,这一定是一条大得不象话的鱼.
刚开始的一刻钟之内,除了让它走线,拿它什么办法都没有,好在整个河面都是光水面,什么障碍物都没有,让它走,我就不相信它没有疲劳的时候.一刻钟以后,觉得可以间或收回一点线了,干脆关了泻力,打开倒车,老子今天和你拼了!
这时候这条鱼好象有点醒过来了,突然开始发力,第一次冲刺就拉出去近20米的线,等它的走势稍减,我就抓紧时间收线,收着收着,它又发力,我用掌心虚按着摇手柄,控制着出线的力度,慢慢的耗它的体力.一来一去,不知道跟它打了多少个回合.
以前我看有些钓鱼杂志上说,有高手钓到大鱼,先看表,最后搞定的时候再看表,然后就可以得出结论,多少多少分钟结束战事,这种说法一直让我心存不敬的怀疑,大鱼上钩的时候,钓手竟然可以冷静到这般地步,确实说,我是望尘莫及的,当钓线那头传来惊天动地的暴力,我的神经已经紧张到极度,这种时候哪怕是我的裤子突然绷破,老二哥都溜出来看热闹,只怕我都不会察觉,哪里还有时间看表,这种时候除了我和钓线对面的鱼,这个世界上`已经什么都不存在了.
等我从这种忘乎所以的状态中清醒过来,手里的感觉是那条鱼已经进入中水,可以说,一半已经赢了,这才想起来对法比奥急叫:"伊霍啊,快准备抄网啊!" 事后才想起,这么个小抄网怎么能抄这么大条的鱼,简直是开玩笑.
终于把那大家伙拉到水的上层,是什么鱼,马上就要见分晓了,我再三警告自己,这种时候万万不能心急火燎想看鱼,功亏一篑,往往就是在这种时候,再溜它再溜它......,忽然,水面象开了锅一样,一个巨大的鱼体哗的一声露出水面,闪着亮光的鱼脊背,怎么说都有一米半,恐怕都不止,法比奥大叫一声:"苏鲁宾!" 他这个夜猫眼已经看清楚了.
这时候鱼已经被拉到船帮附近,鱼头马上就要出水,法比奥已经兴奋得失去了理智,拿起抄网对准鱼头猛抄下去,我要阻止都来不及了,抄倒是抄得很准,可是网太小了,鱼头进了网,鱼身大一半还在网外面,鱼受了惊,猛地一蹿,从网里脱出来一个猛子钻进船底,贴着船帮向船尾游去.
我们这种小艇发动机下面有一个近两米长的传动轴,传动轴下面连着螺旋桨,当水下有障碍物的时候,可以一按发动机,把传动轴和螺旋桨一起从水里抬起来,现在鱼往船尾游去,我突然醒悟,钓线可能会绕到螺旋桨,我声嘶力竭狂叫一声,声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:"伊霍快把引擎收起来!"法比奥丢了抄网,没命的往船尾狂奔,就在他手马上要碰到机器时,钓线已经缠上了,紧接着嘭的一下,整个船体都摇了一下,线断了,
受不了这种打击,我一屁股坐倒在船帮上,半天抬不起头来,法比奥收起引擎,从螺旋桨上解下钓线,这才发现,不是线断了,原来是防咬线下端的活扣被拉开了,老天爷,还有没有天理了,这可是拉力25公斤的ADK名牌防咬线啊!
法比奥很难过,我说算了算了,钓到是我运气好,钓不到是鱼命大,你比我好,至少你都看到鱼了,我还是什么都没看到啊!我们换地方吧,看到这地方我都想哭.
换了地方看了看表,已经十点半了,我说不管钓到钓不到,12点回家.
好象亚玛逊河有点过意不去,终于送了点小礼物给我.
这是一条一公斤半左右,长得很古怪的鲶鱼,名叫古尤古尤(cuiu-cuiu),法比奥说这种鲶鱼可以长到一米三四.
三条贝斯卡达,(pescada),和海里的黄花鱼长得一模一样,也会咕咕叫,脑袋里也有两块石头,真的很奇怪.
第三天我们钓鱼路过这里,法比奥指给我看,这就是我们夜钓跑掉大鱼的地方.
这就是我得而复失的鲶鱼苏鲁宾(surubim)
今天可真是大喜大悲的一天,钓到了孔雀鲈,跑掉了苏鲁宾.
[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0-06-24 16:56:25编辑过]